听不到的外卖女骑手:用心奔驰在无声的世界
文/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谭洁文
图/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姜雪媛
每到工作日中午11点,外卖骑手傅婷婷准时打开手机上的外卖接单系统,她一天的工作开始了。她抢到的外卖订单的取餐地点位于道路错综复杂的员村和石牌村。正值取餐高峰期,涌入城中村的外卖骑手堵满了村里本就狭窄的道路,电动车的鸣笛声、骑手不耐烦的催促声不绝于耳。
对于傅婷婷来说,这一切都是寂静的——她是一名听障骑手,一切车水马龙只是一幅无声的图画。她不断通过后视镜仔细观察路况,再按着心里记熟的路线图,尽快前往取餐地点。取到餐后,她先在平台上发一段文字给顾客:“您好,我是听障骑手,您的外卖我已经取餐,在送到的时候,我会用智能语音系统打电话给您,谢谢您的理解!”订单送达时,她再使用平台的语音外呼功能,告诉顾客订单到了。
虽然在工作中只能通过手语和语音系统与客户交流,但傅婷婷喜欢那种骑着电动车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的感觉,这是一股自由的风。“当外卖骑手时间自由又刺激,更不用看别人脸色。”傅婷婷用文字告诉记者。
寂静的世界
走进傅婷婷租住在员村的房子,房间风格和一般女孩别无二致——墙上挂着三幅海绵宝宝卡通图和黄红蓝三色的编织袋,床上铺着彩色的床单。厨房里的翻盖垃圾桶,盖子上还贴着一双卡通眼睛。
坐在沙发上的一堆玩偶中间,傅婷婷扎着两个麻花小辫,梳着整齐的刘海,手拿逗猫棒逗弄着自己在四年前收养的小猫“布丁”,她收养的泰迪犬“那那”在房间里四处跑跳,见到陌生人就热情地扑上前。“‘那那’热情过度,喜欢和陌生人玩,性格随我。”傅婷婷笑着在手机上打下这行字,展示给记者。
外人很难想象,如此灵动活泼的女孩,自从降生,就一直被困在寂静的世界里。傅婷婷从小患有先天性听力障碍,由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,她也因此失去了说话的能力。但这个女孩没有放弃和外界接触,“想出去见见世面”,尽管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从特殊学校毕业后,傅婷婷的第一份工作是服装厂的女工。日复一日,她忙碌到晚上十一点半才能结束工作,第二天清晨七点半,她又必须早起。这份工作中与她打交道最多的是眼前的缝纫机,每天十几个小时坐在缝纫机前,使她的臀部出现了褥疮,“褥疮越来越大,特别疼”。她交不到新朋友,感到无比疲倦,觉得生活毫无希望,因此决定不再继续。“做衣服好闷啊,我想多出去走走。”这是傅婷婷当时唯一的想法。
从服装厂辞职后,傅婷婷自己出去找工作。她曾连续20多天在网吧不停浏览信息发送简历,投去的500多份简历石沉大海;偶尔有几个工作岗位在线上向她发出面试邀请,傅婷婷兴高采烈地参加面试,“招聘方一看到我是听障人士,就会委婉地表示不愿意招我。”傅婷婷打着手语表示。
从跳舞演员,到火锅店服务员,从拉面店后厨,到宠物店洗护助理,傅婷婷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工作。与此同时,通过看电影、看书以及社交媒体,她的书面语表达能力也逐渐提升,“我在老家时,书面写字能力不太好,很难模仿普通人打字的语气。去到其他城市工作以后,我的眼界打开了,写字的能力在不断进步。”回忆起这段艰辛的历程,傅婷婷充满了自豪感。
新手的烦恼
辗转于多个城市后,傅婷婷在2018年来到广州继续找工作。她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几个听障骑手的作品,发现听障人士也能跑外卖,于是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了一辆电动自行车,从2020年8月开始成为一名美团外卖众包骑手。
对于傅婷婷来说,外卖骑手是一份自由的职业。“工资比较高,时间也自由,更重要的是,再也不用看老板的脸色。”傅婷婷打着手语表示。
在外卖平台,听障骑手用的是和普通骑手相同的派单系统;面对送餐速度的要求,傅婷婷必须比其他骑手付出更多努力。傅婷婷记得,她刚开始在石牌村和珠江新城一带送外卖时,经常在错综复杂的城中村道路中迷失方向,导致超时情况频频发生。
“我还是跑外卖的新手时,石牌村那边很多外卖店,走巷子很挤人。所以我只能把电动车放在村外面路边,自己走路进巷子里面找商家取餐。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商家,却忘了怎么走出来。”对于普通骑手来说,张嘴问路是走出城中村的最佳办法,但傅婷婷做不到;她只能自己兜兜转转找路,有一次,她曾在石牌村里转了将近三个小时。
为了提高配送效率,傅婷婷花时间记住自己常送外卖区域的路线,把自己练成了一张“活地图”。“对路线越来越熟悉,取餐就很顺利了。”
除了记住路线,听障骑手的另一大困难是打电话联系顾客取餐。傅婷婷会提前编辑好文字发给顾客,表明自己是听障骑手;她还上传了残疾证,可以使用平台的无声关怀功能。然而,误解也时常发生——一位顾客看到傅婷婷发来的信息,认定她的听障骑手身份是假的,傅婷婷把自己的残疾证拍下来发给顾客看,“遇到这些误会的时候会比较生气,总想证明我真的是一位听障人士。”
随着傅婷婷对外卖业务不断熟练,她从第一天跑外卖只赚了80元,到现在每天可以赚300元左右,月收入8000至10000元,超过了不少男骑手。2022年,傅婷婷所在的小队还因为表现突出,获得了美团外卖颁发的“金牌骑士团”奖。
无声骑手群
成为一名听障骑手后,傅婷婷加入了广州地区听障外卖骑手组成的“无声骑手群”。听障外卖骑手们组建群聊,方便日常相互照应,克服沟通上的不便。听障骑手们可以使用专为听障骑手研发的送餐关怀功能,包含取餐送餐电子便捷沟通卡、问路电子卡、技巧学习等板块,为听障骑手送单减少障碍。据了解,傅婷婷已经成为美团配送骑手产品体验官,将先行测试听障骑手关怀功能的迭代,婷婷的体验和建议会成为功能改进的重要方向和依据。
回忆起听障骑手之间互帮互助的经历,傅婷婷的脸上洋溢着微笑。“在我还是新人骑手时,我会在送餐途中迷路,于是在群里发消息说快来帮帮我,其他骑手马上就会过来帮我完成订单,一起找到这个地址。”有时商家地址离傅婷婷所在的地方较远,她就会把订单分享到群里,请距离更近的骑手朋友帮忙取餐。当她的电动自行车出故障时,群友们也会帮忙修理。
从一名“外卖小白”到“外卖老手”,傅婷婷靠着自己挣来的钱给爸爸买了一台iPhone13。“我爸爸每次和街坊邻里聊天,都会炫耀‘这是我女儿给我买的手机’。”傅婷婷模仿着爸爸炫耀时的神态,抑制不住笑容。对于未来,婷婷也有自己的规划,计划继续白天跑外卖、晚上摆摊,赚钱为父母提供更好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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